吴君如,不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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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君如,不爱笑了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黄茗婷

编辑 | 谢奕秋

没有人会忘记吴君如的笑声。

这种笑声就像是一股气从丹田涌至喉咙,口腔张大,双唇打开,而后是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个笑声,在今年金鸡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上格外明显。在和秦海璐一道宣布最佳男主角时,吴君如还带着一如既往的豪放做派,但又略微收敛地调侃一众男演员,而后是一阵大笑。

当南风窗记者即将走进采访室,酒店的走廊里又荡开这个笑声,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开朗。

“大笑姑婆”,是吴君如在华语影史里对女性形象的颠覆性创作。在喜剧的殿堂,她不做花瓶,靠搞怪扮丑走出了一条独特的女演员之路,成为香港电影黄金年代中颠覆传统“玉女”形象的喜剧女王。

吴君如,不爱笑了

人们记得《家有喜事》的“程大嫂”、《古惑仔》的“十三妹”、《岁月神偷》的“罗嫂”、《妈妈的神奇小子》的“苏妈”,她们大多是乐观豁达又坚韧温情的女性形象。

吴君如在银幕上创作了女性的多面世界。这位50多岁的女演员,还在寻求突破。在新作《我谈的那场恋爱》里,“大笑姑婆”吴君如不爱笑了。

这是一个与吴君如多年来的银幕形象截然不同的角色。她饰演的余笑琴,是一个尽量让自己不要有情绪起伏、对感情没有感知的女性。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个角色踩中了当下舆论里“有钱有闲”“封心锁爱”“智者不入爱河”“做一个情绪稳定的大人”的取向。

直到爱人离去,她逐渐寂寞空虚,不懂得表达自我需求,甚至是不认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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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她的,是“爱情”。

五十几岁的余笑琴(吴君如饰),遇见了披着“法国工程师”皮囊、实质是窝囊年轻男生的李伟祖(张天赋饰),进行了一场与“杀猪盘”界限模糊的“恋爱”。

什么是爱情?在接受南风窗专访时,吴君如说:“爱情是很奇怪的,互相吸引对方的时候就很容易有火花碰撞出来,但是相处不久之后,你会想,究竟什么叫爱情?”

“爱情你问我是什么,我都无法回答。”正如电影英文名Love Lie的直白表达,电影中吴君如(余笑琴)说:“你相信的话就是爱情”,一语道破了爱情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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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不是“智者不入爱河”,而是智者看清爱情的本质后再来去自如。这是属于吴君如的智慧。

过去,我们都被吴君如“大笑姑婆”的形象迷惑了。“遇见”爱情的吴君如,不再放声豪笑,眉目变得温情柔软,红晕跃上脸庞,露出梨涡浅笑。她会为爱情怦然心动,会因失去而黯然神伤。

每当角色变换时,吴君如总会以百变形象来诠释千面人生,为我们带来大笑、微笑或面对人生挫折时的苦笑。笑声中是人生酸甜苦辣的真谛。

接到剧本那天,吴君如正好在飞机上。对她来说,看剧本是一件耗费脑力的事,需要从文字“脑补”到画面。

但那天,她却一口气看完《我谈的那场恋爱》剧本。

“这部电影可以的。”吴君如告诉南风窗,当时她一见到导演何妙琪就问:“这是不是你的亲身经历来的?写得这么真实?”

《我谈的那场恋爱》是何妙祺执导筒的首部长片,剧本入选了香港政府支持的“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当她在写剧本时,吴君如的形象自然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打动吴君如的,是剧本里对大龄独身女性寂寞与空虚的描写。下班之后,远离那个被闪光灯照射着的职场,回到空荡的房子里,点着一盏台灯,倚靠在沙发上,没有朋友家人联系自己,有的只是不停地滑动手机屏幕,翻阅社交平台上无用的信息,以此度日。这是众多生活在都市的独身女性的写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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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巴迪欧在给韩炳哲的《爱欲之死》的序言中写,将爱置于濒死的边缘的,“是当今时代的个人主义,一种将一切事物在市场上明码标价的必要性,一种可定义当今社会所有个体自私行为的逻辑”。

电影尝试碎片化地呈现这种现实。余笑琴自称是一个“没有爱情的结晶”,因为爸妈并不相爱。她生性消极,不被爱也不懂得如何去爱,面对丈夫早期狂热的感情,她也不理解。但当这种爱情随着年岁褪色暗淡,甚至发生质变之时,余笑琴只能以“封心锁爱”的姿态来抵抗和自我保护。这让她怀疑爱,不相信爱。

在吴君如看来,“爱情对我来说不是痛苦的,爱情其实是开心的”,这种开心具化为电影中余笑琴对调查网络情骗案的女警司的回答:当一个人回到家,收到来自对方的问候,“我返到屋企啦”,而后又告诉对方自己也回到家了,如此来回往复,互相关心,“我觉得这些就是爱情,原本很简单,很多爱情变成苦恋,很痛苦,要生要死,我觉得不应该”。

这种价值取向,暂且可以概括为“做人最紧要是开心”的论断。而一场“恋爱”的发生,让余笑琴在逐渐卸下防御后,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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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余笑琴“爱上”网络另一端的“法国工程师”时,欢愉的情感占据了故事转折之后的主旋律。余笑琴不再穿着黑白灰的职场套装,而是粉得娇嫩、黄得耀眼、橘得灿烂。这是吴君如与造型师吴里璐共同商量的人物设定,呈现了恋中人心境的外化。

爱情是一场对生活常态的打断。在拍摄电影时,吴君如时常产生自己在谈恋爱的感觉。

有一场戏,是网恋对象“法国工程师”告诉她,自己的失语症有好转了,说出的第一句便是余笑琴的英文名。那一刻,她开心到在花园里拿着浇花的水龙头跳舞。

这是两人关系推进的关键时刻,从客气互相探索对方的生活,拉扯到同享生活的直白热烈。在那一场戏里,吴君如似乎与角色融为一体,她感受到自己的“少女心被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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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界上另一个人共悲喜,这便是心动。

影片在香港电影节首映时,陈可辛坐在后一排看完电影后,伸手拍了拍吴君如的肩说:“OK喔,真的好看。”这个动作很日常,评价也很简单,但那一刻,吴君如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感动。

吴君如已经很久没有在大银幕上“谈恋爱”了,以至于不少观众都被她演绎的细腻感情打动。

在11月中旬《我谈的那场恋爱》的广州路演中,一头金发的吴君如一露面,现场观众就沸腾了。怀有港片情怀的观众喊她“程大嫂”,有人叫她“罗太”。

当现场互动时,一名男观众曾请教吴君如:电影结尾,余笑琴接听电话后,对“恋爱”祛魅了,在骗局中觉醒了。不过十数秒内,这个内敛的角色瞬间呈现了喜怒哀乐。观众好奇,这是如何塑造出来的?

吴君如没有直接回答,她将自己的演技之娴熟,归功于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很幸运自己接到了很多不同的角色,每一次导演、编剧‘飞纸仔’(现场改写剧本),我都会尽力将角色演好。演员就像磨刀那样,每天不停地打磨自己。”当她讲述时,现场从热闹落入安静,仿佛在吴君如的带领下,重回了那个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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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吴君如的作品已达150部。她过去40余年的演艺生涯,走过的是香江明珠的高山低谷,经历的是香港电影的飘荡沉浮。

吴君如入行很早,十三四岁时,就跟着作为主持人的爸爸夏春秋到歌厅,看郑少秋、张国荣等当红明星唱歌。中学时候,一直夸赞女儿长得漂亮、认为“君如是一个开心果”的妈妈,鼓励吴君如去闯荡娱乐圈。

1981年,17岁的吴君如,顺利进入无线演艺训练班,与刘嘉玲、曾华倩成为同学,开启了她在娱乐圈的闯荡之路。电视剧、电影、电台、出唱片,在那个香港娱乐业腾飞的年代,吴君如每一个领域都有所涉足,最后是电影这片土壤滋养了她的成长。

《霸王花》是吴君如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她饰演的女警察Amy,长相普通,经常被捉弄。原本这不过是个小角色,但导演被吴君如自然的喜剧天赋折服。“二十几个女孩子演群戏,我一张嘴大家就笑笑,然后导演和编剧现场加对白,一路把我加成第二女主角。”凭着这次出演,吴君如获得当年的金像奖最佳新人奖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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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她接到源源不断地接到类似的丑角角色。最初,吴君如对“扮丑”这种另类路线是不理解甚至感到委屈与痛苦的,因为大多时候是迎合了男性导演对女性的矮化和嘲讽。吴君如曾在采访中回忆:“找一个体面的女孩,突然间做这些恶心的事,人们会有反差,很荒唐。”

但现实所迫。那时候,电影界还是男性绝对主导的时代。能在喜剧界做出成绩的,大多是男明星。而在那个香江美人绽放得最耀眼的时代,一批女演员只能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在扮演“玉女”的路线上摸爬滚打。吴君如靠扮丑或“大笑姑婆”的形象亮相银幕,不得不说是一种突破,却无心插柳般让更多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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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幸运星》中红唇黑痣的巢飞飞、《家有喜事》里邋遢长胡子的“程大嫂”等,这种不顾形象的喜剧手段,让她在百花争艳的黄金时期闯出了一条血路,迎合了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对票房与市场高度渴求的商业化发展模式。

当年做女演员要想出头,不是做玉女、花瓶,就是扮丑、当谐星。王晶在《圆桌派》上曾感叹当年吴君如演喜剧的不易:“女人太难了,做搞笑的女人最难。一个女人,要在舞台上打破禁忌,形象变成了社会很难接受的样子。”

但吴君如宁愿选择后者,因为难度更大,“让人笑比让人哭难多了”。这是吴君如给自己的挑战,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喜剧女星的定位是吴君如与时代的双向奔赴。而时代也成就了她。在1985年至2005年间,吴君如是全港票房最高的女演员,人称她为“喜剧女王”。

但吴君如的演艺之路不是没有过失败。

1996年,吴君如卖掉了自己的房子,还向投资人借来一笔钱,将钱全部投入自己的转型之作《四面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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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请来甘国亮、葛民辉、林海峰等一群金牌编剧,并由杜可风掌镜,避开自己之前演绎过的角色,量身定做了一部有关四个性格迥然不同角色的文艺故事片。

正当吴君如相信自己的实力与眼光时,电影却不被观众买账。20多年后,在采访中回顾这次失败的尝试时,吴君如看到的是自己的天真与当时经验的不足,也摸清了观众对电影故事的喜好和对自己的期待。

《四面夏娃》也成为了她与陈可辛相遇的契机。在当年的新加坡影展上,陈可辛的《甜蜜蜜》与《四面夏娃》同期上映,两人由此相识i,从朋友做起,后来成为伴侣和事业上的队友。

失败过后,吴君如继续前行。1997年,她来了一次令人吃惊的转变——她主演《古惑仔之洪兴十三妹》:梳起油头,穿上西装,看起来像个男人。钵兰街十三妹,一名混迹在黑帮火并之中的头目,也在儿女情长中一点点剥下自己强装坚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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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妹的角色,让吴君如拿下了当年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在那年的颁奖礼上,当张国荣和王菲宣布获奖者时,吴君如惊讶、激动,从观众席走到台上,一直掩面,似笑似哭。她说:“这个世界很有趣,你努力钻研角色,做得好,人家会欣赏,设计了十三妹这个角色,又拿奖。”在场的人都知道,从扮丑、转型,再到拿到“影后”的这一路,吴君如走了十二年。

那一年的金像奖的多项大奖,毫无悬念地只被三个剧组瓜分。这似乎是一个标志,那个昔日辉煌、神仙打架的香港电影,正在拐弯转入下坡路。

吴君如记得,来到新世纪,当时每个电影人都很头痛,他们坐在陈可辛的电影工作室里构思,喜剧还可以怎么创新?吴君如还可以拍什么样的喜剧?要不要尝试其他类型?

演员对演艺事业的追求并不止于喜剧。现实也决定了,香港电影不能只靠喜剧。

剑走偏锋似的,吴君如将眼光对准了性工作者。在电影《金鸡》中,吴君如饰演的“金如”,作为社会边缘人,出身卑微,但生性坚韧,会为别人擦拭眼泪。在拍摄一场工作戏时,吴君如需要跟很多演员对戏,在闷热的小房间里,人来了又走,一场场戏份过后,她拍着拍着突然崩溃大哭起来。那一刻,她深切体会到角色坎坷的人生处境。透过这个被外界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的角色,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与一座城市的风雨飘摇,都投射在了银幕上。这个角色,为吴君如赢得了第二个“最佳女主角奖”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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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吴君如在诠释港岛温情小人物的路上,走得稳扎有力。

2009年,在拍摄《岁月神偷》期间,吴君如觉得在电影中又一次经历了自己的童年时期。因为入戏,因为情景似曾相识,吴君如压力很大,在两个月的拍摄期里,她对故事中的人物遭遇“共情”太深,经常会手抖,“感觉有点精神分裂”,为此还专门看了医生。

电影是情感的艺术,情到深处自然浓,表演自然会让观众打动。《岁月神偷》上映后,无数观众落泪。吴君如与任达华,饰演一对1960年代在香港社会底层挣扎的夫妻。一场风雨,随时可以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冲垮。电影有一幕是,罗太太和罗先生在台风天里,冒着风雨托着棚屋的顶。这成为香港电影的经典一幕。她说,做人总要信。这成为香港精神的一句代言。

《岁月神偷》中,罗太太穿着罗先生亲手做的红色羊皮鞋,乐观坚定地向前走,人生便是“一步难,一步佳;难一步,佳一步”。这是无数普通人的写照,也是对吴君如电影之路的侧写。

吴君如,不爱笑了

曾经有人问吴君如对电影行业现状的看法,她没有提到多么远大的理想或针砭时弊,只是平静地说:“要守住我最喜欢的,我最擅长的,死都不放。我守到没得做了,再放弃。很伤感的,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到现在,踢完上半场,还要继续踢下半场。”

吴君如的下半场,已经开始了。《我谈的那场恋爱》拍摄时,吴君如离60岁越来越近了,她仍在为自己能得到一个优秀的爱情题材剧本而感到开心。

上了年纪的女性,不是只能当妈妈甚至婆婆奶奶,她们依然可以谈恋爱,可以因为失恋而痛苦;同样地,年长的女演员依然可以成为爱情电影的主角,各类电影的主角。

演到老,爱到老。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黄茗婷

编辑 | 谢奕秋

值班主编 | 赵靖含

排版 | 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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